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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炳宏 – 專訪評定書得獎感言

 

以筆墨探索社會現象 ~ 水墨畫家陳炳宏

文/蘇玲瑤

 

千手觀音的法相,被隱沒在重墨之中、沒有了五官表情,而蓮花座下卻躺著吮著手指的嬰兒,陳炳宏的畫作「慧根」,靜穆中、散發出沉穩的力量。類似的題材,也出現在另一幅「生命迄始」中,畫裡勞動階層人物一字排開,映照出背後的城市與新生兒,三個不同的元素組合出充滿隱喻的氛圍。千禧年起,陳炳宏開始以水墨創作出一系列的《生之慾》,是對當代水墨的新嘗試,也是自我心靈的救贖。

  「就一個沉浸在水墨領域的畫家而言,墨色與毛筆在當代藝術中,究竟可以發揮什麼樣的力量,是我不斷思索的課題。」

  2000年適逢龍年,傳統觀念催生出一波的生龍子熱潮,沒有小孩的陳炳宏,把家中長輩對自己的期待、以及承受傳宗接代的壓力,全都畫入畫中,沒想到心結竟透過筆墨、一一化解,而自此,他也發展出一系列以生殖為題的畫作。這一系列的畫作中,赤裸的嬰兒、懷孕的母親、滿臉皺紋的老者,幾乎成了必備主角。透過墨色,他探討崩解中的三代同堂社會架構,也進而衍生探討獨居老人、未婚生子、甚至是第三性等社會現象,水墨成了他耙梳人類心理層面的工具,也是探討生老病死的方式。

  以水墨探討生命,讓陳炳宏在2004年獲得了第21屆高雄美展的高雄獎。陳炳宏自言畫作受到善於描繪中國苦難社會的民初畫家蔣兆和、以及西洋畫壇巨擘梵谷影響很大。就像是梵谷的油畫一樣,他的水墨,畫中主角幾乎都是社會底層的人物,剝蚵的阿婆、織布的原住民、堅守土地的老農,他筆下的本土人物圖像,流露出一股濃烈的人文關懷。

  「有些畫家在繪畫上的表現,追求的是視覺、色彩、或意象上的美感,畫的是好山好水,甜美、懷舊風的水墨,但我追求的卻是揭露黑暗面的力量」

  不同藝術家追求不同的美學表現,有別於強調視覺美感的畫家,陳炳宏的水墨,聚焦在人物造型表現上,他認為繪畫不應單純只有美的角度,而是應該還有揭露黑暗面的力量。他認為透過隱喻或暗喻的技法,表現出視覺意象,更能吸引觀賞者對畫中議題、進一步去思索。

  「我畫畫時,除了思考畫面結構之外,下筆時會像是剝洋蔥般,一層一層地去探討生命的本質,也直探生命底層。」

 也因此,陳炳宏總是採用藝術社會學、藝術心理學的角度,把自身對社會的觀察入畫,創作過程中,也屢屢反映出對於社會大眾集體潛意識的思考。他不斷思索如何將生命價值觀、訴諸於畫紙表現上,嘗試從宗教、哲學、乃至生物演化的角度,去思索當下社會現狀。

  「對水墨創作者而言,最難面對的,是如何在一個追求快速的年代裡,運用古老的工具、傳統的繪畫型態,將歷史久遠的美學體系,轉化成具有現代創作精神的個人風格。」

  作為一個身處於21世紀的水墨畫家,陳炳宏不得不思索水墨畫的當代性,幾篇論文裡,足見他對水墨畫的學理與演變有很深的研究。創作過程中,他不斷思考如何傳統技法中、融入現代語彙。由於陳炳宏留美念碩士時、念的是陶塑,回國後也畫油畫、做陶藝雕塑,西畫和雕塑的背景,讓陳炳宏不時回過頭思考,水墨的表現方式,難道就只能是單純的平面創作嗎?
   他將水墨元素融入半液態的陶藝雕塑作品中,也花二、三十年時間,思考如何將人物造型,轉化為屬於自己的繪畫語言。眾觀當前畫壇上僅存不多的水墨創作中,有些色彩很強烈、有些則重在結構,而受到在藝術全面西化的當下,水墨的價值似乎只剩下單純的媒材和技巧,但他認為創作不僅要表現出媒材特性,還需考慮到畫家自身扮演的角色,透過筆墨,他最想表現的,是時代的氛圍。他自詡為水墨人物畫的開發者,希望透過不斷的實驗,要讓水墨不再只停留在傳統,也能成為當代藝術的一環。

  「《生之慾》系列,受到日本導演黑澤明電影不少啟發,我試圖將水墨語言轉化成普羅大眾能夠理解的層次,透過水墨去演繹生死議題。」

  陳炳宏說,畫畫時、自己就像是個導演,筆下的人物角色,全成了他的演員。由於自認不是追求全才的藝術家,因此他將力量放在人物畫上,僅管偶有油畫或陶藝作品,也不輕言發表。或許是藝術發展路徑不同使然,他感嘆相較於對岸的美術環境,水墨畫在台灣顯得既邊緣又弱勢,各大美術館鮮有水墨畫展、更遑論收藏。水墨被當代藝術排擠在外,就連藝術教育也是,大學裡的美術科系,原有的國畫組、水墨組不是被裁掉,就是轉型為文創科系,相關科系目前全台只剩他任教的台灣藝術大學還有,其他大學只剩選修,水墨老師也幾乎遇缺不補,水墨在藝術領域中,成了邊緣中的邊緣。
   源起於漢人的水墨在華人世界裡式微,但反觀同是亞洲的日本,卻在富山縣擁有一座專業的水墨美術館。陳炳宏認為,目前國內的美術館同質性都太高,策展典藏上也大都以西洋當代藝術的角度思考,他不敢期待台灣也能擁有一座專業的水墨美術館,但他希望,水墨不該只被視為是傳統藝術,而該被視為是當代藝術的一個類別,能夠受到美術館和藝術界的重視。